贺遵想了想,诚实地摇头“其实属下也不知,只是见过他手腕上绑着的袖箭,里头的暗器很厉害,曾杀死了一头黑熊。”
“那能说明什么,也许是他买来的武器呢”李煦也有随手携带弓弩,那种改良后的弓弩非常小巧,弩箭也只有短短的手指长,但异常锋利,戳进人体绝对能留下一个血窟窿。
贺遵没办法和他介绍高手之间的感应,“您发下没,老七面对您时与普通百姓不同,不卑不亢的。”
这倒是真的,否则李煦也不会留他在身边驾车,那些在他面前怂怂弱弱的人交代事情太累了,有一回,他只是叹了口气,就把一个员工吓尿了,那画面简直没眼看,事后,那员工被他打发去最基层的车间干苦力了,这辈子大概是没什么机会打交道了。
李煦做饭很快,一个锅煮粥,一个锅炒菜,半个时辰就弄了四菜一汤。
贺遵自发地把菜端出去,厅堂里只有靠门的一张桌椅完好无损,于是他们就在那张桌子上吃饭。
两人吃饭都不怎么说话,主要是贺遵只顾着张开嘴巴装食物,腾不出嘴巴来讲话,两人吃到一半,外头又喧闹起来。
“真是,吃个饭都不安生。”
贺遵放下碗筷,起身说“王爷慢用,属下去门口看着。”他所谓的看着就真的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大门,谁也不许进来打扰他家王爷用膳。
“丑八怪原来你们还敢回来快把他抓起来,他也是犯人之一。”
贺遵腰上挂着刀,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祁少东家,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衙役,倒是没看到老七和那群商人,也不知是逃了还是被抓紧牢里了。
四个衙役加一个废材而已,贺遵还没看在眼里,继续当门神稳稳地站着。
祁少东家刚逞了威风,这会儿正是得意,哪里会把贺遵看在眼里,见他忽略自己,气得怒吼连连“快快,把他给我抓起来,直接打死得了。”
李煦听到这话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见过二世祖,但没见过这么二的,他爹是有多不容易才能把他养大。
李煦看着满桌的菜还剩了大半,但胃口全无,揉了揉眉心说“贺遵,送那位祁少东家去河里醒醒脑子,这怕是还没睡醒呢。”
这客栈前头就是一条河,这个季节河水温度适中,下河洗澡都是一种享受,但贺遵显然不只是把人丢进河里那么简单,王爷交代要洗脑,那自然得把脑袋洗干净。
周围的人只见眼前人影一飞,紧接着一声惨叫,那祁家少东家已经落进水里,然后眼前一花,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一脚将刚冒出头的祁少东家踩进水里,然后无论水里的人怎么扑腾,脑袋始终没露出过水面。
围观的百姓有人叫好,“好功夫啊”
四个衙役也只是本地的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种飞檐走壁的功夫,更别提那水上的人满身煞气,大老远看着都吓破胆了,一个个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祁少东家,我们回去搬救兵”
贺遵直到水里的人没了动静才挪开脚,然后提着他丢上岸,又一脚踩在他肚皮上,只见年轻人猛地吐出几口水,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祁少东家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贺遵踩着自己的肚子,吓得大呼救命“救救命啊杀人啦”
周围的百姓们可没什么乐于助人的精神,大家都当看好戏,只有和客栈老板关系好的人大发善心地去通知祁老板一声。
衙门里,县令的公子正在数钱,为了帮祁家二郎抓人,对方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祁家除了一家客栈还有其他生意,如今老祁病倒了,如果这些生意都落到祁二郎手里,那他可真是富有啊。”钱谁都爱,县令公子自然不会穷,但当官的除非大贪否则还真没有富商有钱,加上这永州百姓穷的很,他爹能贪的钱太少了。
过了一会儿,衙役回来报告说“公子,那位祁少东家被人丢进河里,他说对方也是害他的人之一。”
“嘿,害他的贼人可真多,这祁二郎就是爱惹事,被人教训也是活该。”
“那公子,咱们还抓人吗”
县令公子不答反问“对方厉害吗什么来头”
“身手非凡,几个衙役肯定是对付不了的,不过此人有些诡异,大白天的戴着面具,还是银色的,听说身边还有位公子随行,应该是他家的护卫,之前去抓人时,被逃掉的那个坡子也是他家的奴仆。”
“呵,会用残废做奴仆肯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一个坡子,一个丑八怪,什么样的人家会选这样的奴仆,身手再好也没用,多叫些人去抓人,必要时动用武器。”
“这此事还是先问问大人吧”
县令公子跋扈惯了,哪里听得了别人的谏言,丢了个镇纸过去“你是嫌本公子位卑言轻不肯听从了”
“不敢不敢,卑职这就去办。”衙役捂着脸跑出门,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这些个衙内实在可恶,可惜他才是位卑言轻的那个,得罪不起县令家的公子。
祁家很快有人来了,一个穿红挂绿的中年女子哭天动地地跑来,像颗炮仗似的撞向贺遵,贺遵往旁边一闪,对方摔倒在地,然后爬到祁二郎身边抱着他痛哭“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爹已经快不行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活啊”
祁二郎猛烈地咳嗽几声,然后指着贺遵大骂,紧接着众人就见这对母子对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各种骂,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
围观的人群已经默默远离了,大家都知道这位祁夫人早年就是个村妇,发达起来后依然没改掉爱骂街的恶习,见谁不顺眼都得骂上几句,简直就是个泼妇。
贺遵面不改色地回到大堂,见他家王爷眉头紧蹙地盯着外头,一旁居然站着老七,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进去,这老七绝对不简单。
“王爷,还是先撤吧,咱们毕竟只有三个人,要对付这些人,等回去了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老七非常能认清形势,这种时候没必要和对方硬碰硬,以王爷的身份,要砍个县令的脑袋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况是什么祁少东家,那算个葱
贺遵虽然不怕一个小县城的县令,但也怕对方来阴的,“王爷安全至上,属下也同意先撤离。”
李煦先问老七,“有哪些人被抓进去了”
“之前同王爷一起喝茶的那几位,只跑了一位,其余都下狱了,还有几个他们的朋友冲出来想帮忙,结果一并被抓了。”
“呵,厉害了。”李煦冷笑道“走是不会走的,但肯定不能坐着等他们上门来抓人,本王就算亮出身份,他们也可以不信,万一来个死无对证,亏的还是本王。”
老七和贺遵心道道理您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怎么就不走呢
“老七,让你去把县令抓来,你能办到吗”李煦认真地看着老七。
老七下意识地摇头,“您说什么呢老七就是个残废人,走路都不利索,哪有能力去抓县令”他抬头看向李煦,正要再接再厉说些话,就见对方一双浓墨般深邃的眼眸盯着自己,眼底平平静静,仿佛什么都没听什么都没想。
他咯噔一下,嘴唇动了动,压下要说的话,“您”
“不行就算了,穆岚去吧。”
老七立即往外挪了一步,“不不,王爷刚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可以去试试,但不保证能办到。”
贺遵捏了捏他的肩膀,将人拉回来站好,李煦嘴角泛着笑,说“别啊,如果不能办到,本王与穆侍卫可就危险了,要不还是让穆岚去吧。”
老七郑重地下跪保证“王爷放心,小人一定办到”说完起身往后门跑去,虽然一条腿是坡的,但那速度当真快的令人诧异。
李煦和贺遵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142 一群蠢货
李煦没等来老七,倒是先把衙役等来了,十几名衙役气势汹汹地冲进客栈,后头跟着哭花了脸的祈家母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真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把这两个犯人抓起来抓起来”祈夫人撕心裂肺地喊道。
衙役压根不想听一个泼妇的话,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抓人,没什么好纠结的,为首的小捕快上前一步,抽刀对着贺遵“二位还是束手就擒吧,与我们走一趟。”
这好商好量的语气让李煦觉得这个永州的官府还有救,便把今天的事实阐述了一遍,他也无所谓对方听不听,只是说给围观百姓听的。
果然,小捕快一脸无奈地说“是非曲直自由县令大人判断,在下只负责抓人。”小捕快大手一挥,吼了句“上。”
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刀光一闪,自己伸出去的佩刀被砍成了两截,再看对方,戴着面具的男子已经气定神闲地归刀入鞘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烧。
这一招太犀利了,以至于刚要上手的衙役们纷纷停下了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滚”贺遵怒喝一声,“敢上前一步,人如此刀。”
“你怎么敢”小捕快心痛地看着自己的断刀,这可是他家祖传的宝贝,父亲去世前连带着捕快的职位一起传给他的,现在居然断了,就算他已经很旧了,那也是一把刀啊。
李煦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笑了,评价说“你这刀都生锈了,刀刃也卷了,质量不行啊。”这样的刀砍人,没水平的可能连人都杀不死。
“尔等这是藐视官府,往严重了说,是可以当场斩杀的。”
贺遵嗤笑一声,“那也得你们有这个本事。”
人群后方,祈二郎拽着他母亲悄悄退了出去,小声说“快走快走,那可是个杀神,看来这个仇暂时报不了了。”
祈夫人扶着儿子气得直喘气,满头珠翠摇晃着,咬牙切齿地说“不就是有几分武功吗,咱家有钱,雇几个高手来就是了。”她哪里知道,真正的江湖里大多数都是无事生产、游手好闲的游侠,这些人本事未必高,心气绝对不小,而真正的高手大多是国家重器,岂是一个小地方的商户能请的动的。
突然,一个身上五花大绑的肉球被丢了进来,一声哀嚎后,衙役们惊的手上的刀都拿不住了,这群人到底是什么魔鬼,居然连县太爷都绑来了。
“你你们”
李煦走上前,冲着小捕快不痛不痒地说“你们先退下,让本公子与你们老爷先说几句话,该怎么办咱们后面再议。”
小捕快下意识地点头了,点完头察觉到不对,他为什么要听这个年轻人的。
“你们赶紧把县太爷放了,这可是死罪。”
贺遵二话不说,上前揪着他的衣领将人丢出门外,其余人压根不敢让他近身,乖乖地退出大门。
地上的圆球滚了个圈,终于正面朝上了,李煦这也看清了他的长相,说不上丑,就是普通的一个胖子,三十几岁的年纪,留着山羊胡,放到电视剧里就是为了娱乐大众的衰角一个。
“先给他松绑,这样不好谈话。”李煦自动忽略对方满口乡土气息的咒骂,反正语速太快他也听不懂,等人被强压在椅子上,他才说“县太爷叫什么名字当了几年官了”
这开场白太直接了,胖县令愣的闭上嘴,在李煦摄人的气场下乖乖回答“本官姓魏,为官十五载,尔等何人,居然敢袭击本官”
他虽然一辈子都是个小官,但眼力劲比祈二郎好太多了,一看李煦就知道这人身份非同一般,绝对不止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他缩着脖子问“本官虽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您放心,只要放了本官,一切都好说。”
李煦笑了笑,温和地说“不急,请魏大人来就是商讨这件事的,您先了解事情经过再说。”他也不能因为人家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武断地说他不是好官,更不能因为他长得胖就下定论这是个贪官,总得给他自辩的机会。
老七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语气平稳,没有一点添油加醋,惹得李煦暗暗点头是个可用之才。
等他说完,李煦再问“魏大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换成是普通百姓,魏大人肯定偏帮儿子,管他干了什么,那不都是自己儿子么,但这一瞬间,他那颗不算聪明的脑袋还是能运转的,当下便说“您放心,此事本官一定查明真相,绝对不会冤枉了好人。”查肯定要查他一定要查出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如果不是得罪不起的,今天这仇他要百倍收回来。
李煦压根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听到这个答案勉强点点头,“也行吧,是该给魏大人一点事情问案,那就在此设公堂,将人都带来当面对质好了。”
李煦的话就是圣旨,贺遵走出门外通知衙役们,将该带来的人都带来,尤其是县令公子,必须来,人不来,他家老爹就继续在这呆着吧。
这话很有效果,衙役们纷纷散开去请人,才走了没多远的祈家母子很快就被带来了,然后呆愣愣地看着坐在大堂里的魏县令。
两家也算有点交情,祈夫人惊讶地问“魏大人为何在此”
魏县令看到这母子俩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事情说白了都是祈二郎闹出来的,平日里偷鸡摸狗欺男霸女还不算,居然收买他儿子胡乱抓人,抓人就抓人吧,连个正经理由都没有,栽赃陷害都不会的蠢货,还有他家那个小子,成天和这种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魏县令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没理他们。
牢里的人也被带来了,他们刚换上囚衣被丢进了脏兮兮的牢房里,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被带出来了,因为走的急,身上还穿着囚衣。
等到了地方,看场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位能拿出极品岩茶和上等茶具的李公子绝对不是普通人,祈二郎这是踢到铁板了,该
县令公子是最后一个到了,见父亲完好无损地坐着,立即气势高涨起来,指着李煦等人斥责道“就是你们将家父绑来的胆子不小啊”
“闭嘴”魏县令没让他继续说下去,逞威风有用的话他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事情根本经不住审,祈二郎说李煦他们偷窃了他的财物并且将他打伤,他甚至都没往客房里偷放点东西,哪怕是自己的一根腰带也好,至少能证明别人拿了他东西。
再看看他自己,虽然浑身湿透,脸色发白,但能跑能跳,这样的伤出点医药费也就结了,根本不到刑拘的程度。
魏县令绞尽脑汁也没办法支持原判,心里暗恨一群蠢货
祈二郎也知道问题在哪了,抱着肚子哀嚎一声,躺倒在地上,然后指着李煦腰间的玉佩说“大人,那人腰上的玉佩就是草民的,他不仅偷了草民的玉佩,还将草民踢伤。”说完解开衣袍,露出了青紫的肚皮。
李煦那一脚是下了力气的,确实会留下痕迹,不过他拿起腰上的玉佩,一脸古怪地问“你确定这是你的东西”
那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祈二郎当然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他暗笑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李煦解下玉佩递给贺遵“那就给魏大人看一眼吧,看看能不能分辨出这是谁的玉佩。”
贺遵把东西往魏县令眼前一晃,然后就收了起来,根本没给他看第二眼的机会。
“不知魏大人要如何分辨玉佩的主人是谁或者是祈二郎可有证据证明那东西是你的。”
祈二郎高声说“当然能证明,那是我十岁时我娘亲送我的,对吧,娘亲”他给祈夫人使了个眼色,对方很上道地点头“对,就是我儿十岁时我买来送他的生辰礼。”
李煦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了,如果问他有何人证,估计他会把全家都叫来当证人。
魏县令觉得祈二郎这一刻还是有点脑子的,把矛头对着李煦问“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那玉佩是你的”
李煦反问道“是否在下能证明玉佩是我的,此案就了结了”说真的,他不是很想浪费时间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还不如多出去走走,看看本地风光。
“自然,如果玉佩主人是你,那祈二郎就是撒谎,自然不存在偷东西一说。”
“穆岚,再给魏大人看一眼,我那玉佩上刻了个”煦”字,那是在下的名讳。”李煦还真得谢谢这个时代人的习惯,总喜欢往物品上刻标签,李煦很多私人物品上要么刻着皇宫的记号要么刻着他私人的记号,特别好认。
当然,他还有一块皇子玉佩,代表身份的,可惜拿出来这些人也未必认识。
魏县令睁大眼睛看了,果然看到了那个“煦”字,这就不好反驳了,总不能说祈夫人买来的时候玉佩上就有这个字的吧,何况还那么巧就是人家的名字。
不过这个字好眼熟啊,印象中谁的名讳也是这个。
贺遵把玉佩还给李煦,李煦重新挂回腰上,问“此案可结了吗”
魏县令明显不想这么放过他们,但一时拿他们没办法,灵机一动说“既然有嫌疑,还是将行李都翻出来看一看,要是有他人之物,可就无法抵赖了。”
李煦怒极反笑“那是否要将行李中所有东西都证明是自己所有,我想没人会在衣裳鞋袜上刻字吧,那如何分辨”
见魏县令一意孤行,又有几人在旁边起哄,李煦站起身,“行了,此案到此为止,偷没偷东西大家心里有数,打人确实是有打的,这个赖不掉,魏大人可以宣判了。”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加上那久居上位的迫人气势,没人敢持反对意见,魏县令讪讪一笑“也是,是本官糊涂了,既然如此,将那些人放了吧,至于打人的罪名,因是轻伤,酌情理赔即可。”
李煦满意地点点头,朝贺遵递了个眼色,后者很不情愿地掏了一两银丢到祁二郎身上,腹诽着那点伤肯定是不值一两的,是否得补上一脚
被抓的几名商人见事情轻松解决,大大地松口气,他们没背景没钱财,要真被冤枉入狱,说不定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就牢房那条件,他们说不定都撑不到被审判的那天。
他们齐齐谢过李煦,然后深感此地不宜久留,上楼拿了自己的行李就匆匆走了,要是胆子小的,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再踏进永州了。
祁二郎自然是不想要一两银的,李煦几人将他折磨的这么惨,这点钱怎么足够可县令已经判了案,他说再多也无用。
“既然案子已了,那本官”魏县令胖脸挤成一团,等着李煦点头让他离开,在他看来,事情到这就了结了,至于他们事后扯皮的事情与他无关。
“魏大人先等等,还有案子没审完。”李煦退后一步,指着地上的碎片说“在下要状告祁家二郎,损毁了在下祖传的茶具和茶杯,这套茶具价值连城,乃是用最上等的金丝楠木所制,茶壶茶杯也是最上等的紫砂,按市值估计,怕是这一家客栈都抵不了本公子的损失,您觉得该如何判呢”
众人听傻了,一套茶具茶杯就值一家客栈这是什么稀世珍宝。
143 地动山摇
魏县令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让师爷去看看,是否东西真如他说的那般珍贵,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等等他的名讳中是“煦”字,再想想刚才那些人都是称呼他为李公子,也就是说南越那位新来的顺王是否就是这个名
不怪他没反应过来,大家称呼李煦时要么“王爷”要么“顺王”,谁会直呼其名,因此也就忘了他的真名就是“李煦”啊。
魏县令虽然只是个小县令,但消息也是有的,外头把顺王传成三头六臂,能耐通天的大神仙,但也知道,他实际年龄不过二十,再看这人通身气派,除了顺王还有谁有这等气势
魏县令脚下一软,屁股也坐不住了,圆滚滚地滚到地上。
李煦关切地问道“魏大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那边师爷已经查看过了,茶盘是金丝楠木没错,但是不是最上等他不知道,反正他没见过,茶杯也是紫砂没错,工艺超群,肉眼可见的超品质,要说它价值连城他是信的。
把这个消息回复给魏县令,魏县令哪还有疑虑,确定这个年轻公子就是顺王无疑了,老天爷啊,他到底得罪了什么样的人物。
不对,他从头到尾也没做什么吧做错事的是祁二郎和他儿子啊,关他什么事呢
魏县令从地上爬起来,偷偷瞥了一眼李煦,然后屁股沾着椅子边坐下来,声音颤抖地说“既然已经确认品质,那就照价赔偿吧。”他说完还问了李煦的意见“您觉得该出多少价合适呢”
他这一副“你说多少就是多少”的态度让祁二郎彻底傻了,激动地喊道“大人”
“放肆”魏县令指着他咆哮道“谁允许你私自插嘴的,来人,掌嘴二十”真是灾星啊,亲儿子舍不得打,这祁二郎真是打死都不能解气。
“啪啪啪”的响声伴随着痛呼声传遍客栈,祁夫人被人强拉着捂住嘴,发出急促的呜咽声。
李煦皱起眉头,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惩罚,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等执行完刑罚,他又说“本公子不是永州人,要这客栈无用,你们三日内筹集到一千两银,这件事就算完结了。”
一一千两在场的人都听呆了,就那么一套泡茶的工具居然要一千两,果真是大宝贝啊。
在老百姓眼中,一百两就是大数目了,一千两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这家客栈虽然在永州算是最好的,但客流量并不大,也不知这辈子赚到一千两没有。
魏县令抖了抖圆浑的身体,命令道“三日后本官会亲自上门收钱,你们回去通知祁老爷,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煦听完领着人走了,魏县令见状赶紧追上去,“李公子,请稍等”
“魏大人还有何事”
“不不,是这样的,您是外地来的,既然不住这家客栈了,不如到下官家中小住几日如何”
李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魏大人真是好客啊。”
“应当的应当的,相逢即是缘。”
李煦一点也不想到他家住,不过去看看也好,“那就叨扰大人了,还请带路。”
走了一段,贺遵小声问“王爷,他是看出您的身份了”
“八成,不过不要紧,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再说。”
“就咱们三人去,太冒险了。”贺遵并不赞同李煦住进魏县令家中,那可算是深入虎穴了。
不过这姓魏的也不算什么老虎,顶多是只张牙舞爪的胖猫。
魏县令并不住在县衙,魏府虽然算不上豪华,但也是座五进的大宅院,这样的大宅子可以养几百号人,可一个小小的县令,是用什么养这么多人呢
李煦被安置在一个单独的院落里,院子里有池塘有小桥,有假山有回廊,竟然比他在寇府住的西苑还别致,他忍不住赞道“好地方啊,住着肯定舒服。”
魏县令不知头顶悬刀,讨好地说“这是府上招待贵客的院落,刚打扫出来的。”
“那多谢魏大人了,这里风景甚好。”
住在魏府的第一天,李煦宾至如归,吃的好住得好,还有几位貌美的婢女在身边伺候着,李煦没有拒绝,而是留着人套话。
从这群婢女口中,李煦得知这位魏县令家中有十三位小妾,正妻前两年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嫡子,就是那位助纣为虐的县令公子,其余小妾全都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这也是魏县令宠溺儿子的原因,没办法,就这么一棵独苗,不得宠上天啊。
夜里,李煦睡得正香,突然感觉地面晃动起来,他倏地睁开眼睛,就见贺遵推门冲了进来,老七紧随身后,显然也是警醒的人。
李煦坐起来,双手撑在床上,依旧能感受到轻微的晃动,他震惊地问“地震了”
贺遵二话不说,将李煦的外衣披在他身上,然后抱起他往外跑,等他们跑到一处空旷的院子,发现四周都有人尖叫。
李煦莫名,这震感并不强烈,魏府建的结实,也没看到哪里发生地裂和房屋倒塌,这些人叫什么
“王爷,是否要先离开永州”谁也说不好之后还会不会更强烈的地震。
李煦摇摇头“不能离开,天还未亮,到处都漆黑一片,与其在路上乱闯,不如先在这里等等,而且震感不强,应该无碍。”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都睡不着,魏县令一整晚不知道躲在哪里,反正没在李煦面前出现过。
他们三人就在院子中央席地而躺,还好是大夏天,随便盖件衣服也能睡,就是蚊子多了点。
后半夜有过两次程度差不多的地震,李煦也没睡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让老七去打探消息,他则坐在草地上想事情。
“王爷不必担忧,这种事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只要没有大的人员伤亡,就算有心人散播谣言,也煽动不了百姓。”
李煦明白他的意思,古代知识落后,很多人会把天灾归咎于当政者的不仁,历史上甚至有皇帝因为日食而写罪己书的。
“不,本王只是担心震源处,也不知是哪。”永州还好,大多数房子都是石头建造,足够稳,轻微的地震伤不到人,但如果是茅草屋,那真是随便刮个风都得倒一倒。
离永州不远的地方,寇骁睡到一半是被东西砸醒的,还以为遇到了敌袭,结果睁开眼就看到屋顶掉了下来。
他们夜宿在山林里,这里有几座简易的草棚,应该是百姓上山打猎时休息用的,虽然破破烂烂,好歹有个屋顶,寇骁便与赵刚几位将领休息在这里。
“将军,不好,是地龙翻身。”赵刚惊叫道。
他们都能感觉到身边的树木在摇晃,人扶着树才没跌倒,这样的摇晃持续了很久,有石块和根系不深的小树倒塌下来,大家只能尽量避开。
等地动山摇的感觉过去,寇骁把县令叫来问“上杭县经常发生这种事吗”
县令被吓破了胆,畏畏缩缩地回答“不这是第一次吧。”他甚至都不知道地龙翻身是这样的感觉。
“那你们可真倒霉。”寇骁等到天亮,见大家都安好,松了口气,“走吧,再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他已经带人在南阳镇周边走了三天了,沿着那条长长的泥石河流一直走,试图找到几口活口问问情况,可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在河流中露出的建筑残骸证明这里曾经住过人,他们连栋完整的房子都没瞧见。
这几座破茅屋还是因为在山上才幸免于难。
这天,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两条腿露在泥石外面,其余都被掩埋,寇骁命人挖出来,但早已面目全非,有了第一就有第二,沿途发现了不少这样的尸体。
男女老少都有,很显然,就是这里的住户了,寇骁对比了这几天看到的画面,知道他们之前走过的地方肯定也有尸体,只是被泥石掩埋才没被发现。
“算一算咱们走了多远的路,这一条线大概有多少村镇包含其中。”寇骁吩咐县令和县衙的几位大人,让他们给出个数据。
但这活并不好干,有个还算勤勉的官员只记得南阳镇有多少个村子,但这些村子是如何分布的他根本不知。
就在寇骁想杀人的时候,大地突然震动起来,两侧的山峰肉眼可见的摇晃着,紧接着,有大块泥石带着树木从山上滚落下来,落在了他们前方十丈远的地方。
寇骁四处张望,指了个方向大声喊道“后撤往后撤”这地方三面环山,曾经的河流已经完全被泥石覆盖,但好歹有个出路。
一千多人拼了命地往回跑,这时候正规军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哪怕面临生命威胁,队伍依然井然有序,大家脸上带着焦急恐惧之类的身躯,但一声也没吭,反观县衙的几位大人和随从,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地四处逃散,最后还是被寇家军一个个拎回来,跟着队伍跑才没掉队。
这次的地震没有维持太久,寇骁他们跑了半个时辰就感觉不到震感了,但问题随之而来路没了,他们之前刚走过的路已经被泥土掩埋,眼前只有一大堆土。
“这边的山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塌就塌”寇骁气极,他回去一定要问问李煦,能不能拿水泥把山糊一糊,免得它脆弱的跟纸糊的一样。
其实山多的地方基本都这样,路几乎都是沿着山修的,而且路又陡又窄,加上没有合理的选址,很多路段都是修在危险地段,泥土松软又缺少植被的地方多下几天雨,或者来个地震不就得塌。
寇骁大手一挥“挖吧。”也不用找其他路了,他们这么多人,手上都带着工具,挖路比找路快。
魏府里,李煦摸着肚子问“这魏县令家是怎么回事,不吃早餐的吗”他饿的肚子都快痉挛了。
贺遵耳力好,能听出府里有些乱,如果上上下下都还没回过神来,不过更大的可能是魏县令把他们给忘了。
老七从墙头翻进来,焦急地说“王爷,听说上杭县那边动的更厉害,有人从那边过来,说房屋倒塌了不少,但县衙里能做主的都被寇将军带走了,如今县城乱成一锅粥了。”
李煦一听这话,神色愣了片刻,“怎么又是上杭县”他此刻的想法和寇骁不谋而合,这上杭县也太倒霉了吧
“走,即可启程去上杭县。”李煦他们来时坐的马车,此刻肯定要骑马,他直接逮了一名魏府下仆问“府中可有养马”
那下仆知道他是府中贵客,客客气气地回答“有两匹,一匹是老爷的,一匹是大公子的。”
“很好,在什么位置,带我们过去。”
那下仆一听这个要求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奴不知,您还是去问老爷吧。”马可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一般人家家里是不能养马的,魏县令能在家里养两匹马已经非常难得,平日里都不舍得骑,那些照顾马屁的奴仆要是有一丁点差错,都是要重责的。
李煦没打算征求主人的同意,强压着他指明方向,然后打晕了照顾马屁的奴仆,直接将两匹马骑走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厨房顺走了刚做好的全部早餐,连片菜叶都没给魏府留下。
等魏县令得知这个消息,又气又恼,而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那个年轻人真的是顺王吗顺王会偷别人家的两匹马吗
“大人,追吗”
“追个屁,若是他们还敢回来,再一起算账不迟,要是不回来了,不是还有祁家那一千两吗,足够再买两匹马了。”魏县令算盘打的精,如果自己真认错了人,那这几个人最好别出现在永州城里。
144 太丧了
李煦一路疾驰,只花了半天时间就进了上杭县县城,县城城楼是木质的,下方是土墙,内有高高的塔楼,但仅此而已,此时城楼上没有守城的士兵,城楼上挂着的旗杆也歪倒在一边,看着像是被敌人入侵似的。
李煦一路神色紧绷,进城后看到杂乱的街道更是不悦,就算县令县丞不在,衙门里总不可能连个文吏都没有,哪怕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该让县城栾城这样。
街道上看不到什么人,街道两旁的屋子看着还好,李煦特意绕了几条路,看到不少地方确实有房子倒塌,房子的主人在空地上哭天喊地,周围的百姓很少,不知是不是出城避难去了。
李煦特意找了个人问话,得知的消息确实是,不少百姓都到城外的寺庙避难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断定山中的寺庙一定比城里安全。
又问了县衙的位置,李煦带着人先去县衙。
县衙里有人,是个看管仓库的小吏,看到骑马闯入的三个人,神色不悦地说“大老爷不在,有事改日再来。”
李煦扫了一眼这破败的县衙,骑着马背上问“寇将军离开几日了,可有消息传来”
那小吏听他提起寇将军,表情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已经离开足足五日了,有无消息传来小人便不知了。”
“其他大人呢”
小吏更加慌乱了,“这个小人也不知您找哪位大人”
“衙役呢”
“一部分跟着县老爷走了,还有一部分在外头巡视呢。”
巡视个屁,反正李煦一路过来就没看到有官府的人在维持秩序。
李煦本来还想先了解地震造成的损失,见他什么都不知,也不问了,“目前衙门里最高品级的长官是哪位去把人请来。”
“只有令史大人在,但他家小人并不知晓在哪。”
李煦一鞭子挥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小吏身旁的柱子上留下一道鞭痕,对方吓得跪倒在地,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位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那令史大人今晨出城去了说是要去投靠他岳家避难。”
“避什么难谁允许他离开的这一县城的百姓谁管”
“您不知,昨夜地动,而且还不止一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严不严重,城里能走的都走了,肯定是没人管的。”
“那你怎么不走”
“卑职卑职无处可去,平日就就住在县衙。”
李煦跳下马背,老七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将马儿迁到门外的院子里拴在树干上。
院子里也是乱的,大树倒了几棵,地也裂了,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悄悄靠近贺遵,问“穆大人,您不劝着王爷离开这险地吗”
贺遵扫了他一眼,只说“你去劝着试试看。”王爷能听劝才怪了,何况寇将军还在上杭县下落不明。
再说了,以王爷爱民如子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不管这里的百姓的。
李煦让那小吏站起来,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将官府内能找到的人都找来,哪怕是下人也行,本公子有事交代。”
李煦也不知道该怎么骂醒这些人,地震了到处乱跑,还敢跑到山上的寺庙避难,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上杭县四周也是群山环绕,县城是最空旷最平整的地方了,只要不呆在屋里,比去山上安全多了。
小吏不敢不从,他不知这年轻人是何身份,但总归是贵人就对了。
衙门里还有几个人,住在附近的衙役也有几个在家中,听到传唤,有的来了,有的死活不肯来,都大难临头了,谁还管什么公事啊。
李煦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人,老少都有,只有两个穿着衙役的制服,其他的恐怕都是下人凑数的。
行吧,有总比没有好,他心想。
“这县城中可有空旷且平整的地方要周边没什么建筑物的。”李煦问他们。
大家低着头不敢吭声,只有之前那小吏小声应答“如果您是要大片的空地,那应该就是城门口那块地了。”
李煦想想之前走过的路,点点头,那里确实空旷无人,一座五米左右的城墙就算倒下来也占不了多少地,他吩咐道“你们去找些锣鼓来,沿街通知百姓,让大家集中到城门口那儿,就说郡守府来了官员,要在城门口传授水稻耕种技术,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是李煦临时想到的借口,各地负责农事的官员都会收到郡守府下发的册子,详细记载着改进的耕种方式,再有县衙将这方法传授给百姓。
李煦敢肯定,上杭县这边这个任务还没开展起来,正好让他充当一回农事官。
“还有,还看看有没有人在地震中受伤的,如果有,让他家人送到也送到城门口吧,先集中安置。把所有官员和衙役都喊回来,告诉他们,今日没到场的,以后也不用再来县衙了,一律革职”
小吏听到“郡守府”三个字已经吓软了腿,再听对方那杀伐果断的气势更是确信这个年轻人身居高位。
听说郡守府新上任了一位年轻的郡丞大人,指不定就是眼前这个,但这样的大人物会跑到上杭县这种小地方来吗真是不敢相信。
他赶紧带着人去照办事情,衙门里最不缺的就是锣鼓,他们一人发了一套,然后分开到每条街上边敲锣边大声传递李煦的话。
这时候,留在城里的人不多,他们大声囔囔,躲在屋里的人也都听到了,然后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家门。
地动山摇时确实可怕,这可会儿风平浪静的,大家心里也安心了不少,走出来问“真的是有官员来传授耕种之道的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
小吏皱着眉头反驳“大人大老远地从闽州城来,难道还能算到咱们这儿发生地动而且县衙无人做主,有这位大人在,好歹乱不起来。”
百姓们可不相信郡守府的高官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何况这地动也不知还有没有,真让那位大人遇上了,估计跑的比谁都快,县衙的那几位大人不就是这样,天还没亮就拖家带口出城了。
“行了,先带着家人去听听,大人吩咐了,让所有人都要去,免得你们一个人去听漏了话。”
上杭县城不大,约莫几百户人家,主街道也就那么三四条,剩余的零散住户也通知到位了,只是这些人家多数都在地动中损毁了房屋,一个个愁眉苦脸。
听到有官员来传授耕种方法,他们才有些喜意,如果真的能种第二季稻子,那他们今年就有余粮了,那拼一拼还是可以再建一栋房子的。
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出城,李煦站在城楼上往下看,只觉得底下走过的一群人全身冒着丧气,就跟马上要世界末日似的。
“您把全城百姓都集中到这儿来,是为了避免再次地动吗”贺遵在一旁问道。
“嗯,地动时尽量选择空旷没阻碍的平地避难,或者是坚固的狭小空间。”但可想而知,现在的房子多是土木结构,钢筋水泥房都经不起震,何况这种土房子
“下一步呢,总不能让他们挨饿聚在这里等吧而且也不知要等几天。”
李煦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可以搞个演讲支撑到天黑,可是人都是要吃饭的,天黑后再把人留下来就得找其他理由了,而且还得让他们吃饱。
他歪头跟贺遵耳语“你去看看县城的粮仓里可有粮食,若是有,就让人做一餐稀粥来,权当赈灾了。”
“若是没有呢”
“那就去几位大人府上”借”一点吧,尤其是那几位跟着寇将军离开的大人,就说他们同意了的。”
贺遵点头,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惊呆了无数百姓,然后从人群中抓了两个身穿衙役制服的男人,让他们带路。
没人敢拒绝,刚才那一跳太震撼了,虽然只是五米高的城墙,摔不死人,但普通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地跳下来。
人越来越多,李煦让小吏去山上通知躲在寺庙里的人,用同样的理由,来不来就随他们自己了。
他问跟随在身边的小吏,“城中一共有多少百姓”
那小吏很认真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约莫五千人左右吧。”
李煦大致数了下聚集到的人,估计不到三千,受了伤的百姓单独躺在一个位置,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李煦让他敲响城楼上的大鼓,鼓声一响,底下的百姓停下交谈,纷纷抬头看过来。
李煦手一伸,鼓声停,他大声说“本官乃是郡守府农事官钟大人的手下,钟大人派本官来此地传授新的育种耕种方式,但没想到,本官来的不巧,遇上了地动,但此事迫在眉睫,耽搁不得,因此不得不将各位召集于此处,还望大家见谅。”
人群中有人高呼“大人,您何不改个日子这地动也不知还有没有,咱们得先保住性命啊。”
李煦心道我还不就是为了救你们的性命才这么折腾的
“肃静”李煦大喝一声“本官知晓,地动难以预测,但此处是最佳的避难地点,空旷无遮拦,就是地动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难道你们跟更愿意躲在破茅屋中等着被房梁砸吗”
他指着躺在地上无药可医的伤患说“他们不就是前车之鉴”顿了顿,他高声问“此处可有人会医术若有,请站出来替伤患医治,该出多少医药费,全由官府承担。”
这话无异于说是一支强心剂,让百姓们相信这年轻俊美的官员是诚心来帮助他们的。
地动中受伤的一般都是外伤,而且需要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几乎都是骨折,而这小小的县城,没有一个医匠会治疗骨折。
一对父子站出来,说“老朽与长子都能治些外伤,但太严重的肯定治不了,而且药房昨夜塌了,没有药材也无法医治。”
李煦让小吏选几个认识的年轻人跟他们去药房看看,能不能把药材柜挖出来,实在不行,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深刻体会到,在一个生产力落后的古代,要赈灾是多少困难的一件事情,要粮没粮,要药材没药材,靠他一张嘴一双手能做什么
145 先吃饱饭
去药房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抬着两组一人高的柜子,人群发出一声欢呼,人们麻木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点笑容。
李煦没想到这么一样小东西就能带动气氛,赶紧趁热说“先医治伤患吧,若是手脚骨折,可以先找根棍子或者木板固定好,免得伤情恶化。”
伤患的家属看到那对父子就跟看到救命恩人似的,围着他们团团转,剩余的百姓们依旧或坐或站地抬头看着李煦。
李煦也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天气出奇的好,既不是大晴天也不是雨天,否则这场聚会没两分钟就得散场。
“还有部分百姓躲入山中,我们稍等片刻吧,本官既然来了此地,一定会将事情办好了再走,今日讲不完就明日接着讲。”
一名老者从人群中挤出来,双膝跪下,爬到城墙下哭喊道“大人,县令大人不在,您可否替草民做主”
李煦身边只有个老七,能替他做什么主但拒绝是不可能的,“老人家请起,有何事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本官能解决,一定鼎力相助。”
老者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啊,草民有一相依为命的孙女,今年十四花龄,昨夜地动,城里人心动乱,草民的屋子塌了一半,有几个地痞流氓经过时掳走了我那孙女,至今未能寻到,大人,还请您帮帮草民,替草民寻回孙女。”
李煦脸色一寒,这种事根本不作他想,那女孩的命运怕是好不了,但人肯定是要找的,可贺遵还没回来,没有武力威慑,他根本镇压不住底下这些人。
怎么办李煦瞥了老七一眼,叹了口气,小声说“老七啊,靠你了,你可得替本王撑住啊。”
老七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王爷,您这话是何意啊”
只听李煦大声说“此事待会再说,老人家到一旁候着去,现在,所有人都站起来,到城墙下排好队,一百人排一排,免得后面的人听不到本王的话。”
大家以为是授课开始了,急忙去前排抢占位置,这么重要的事肯定是站的越前面越好。
这种时候,年轻力壮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第一时间挤到最前面的肯定是青年人,而且肯定是脾气不太好的青年人。
李煦让老七下去带着老者去认人,能认出来最好,认不出来只能走其他途径找人了。
从没有排过队的百姓你争我抢挤到前面,然后一群人依旧是糅杂在一起,连个队形都看不出来。
李煦咳嗽一声,觉得喉咙有点痒,也不知道是不是喊太大声的缘故,这片混乱一直维持到另一半百姓的到来,其中就有不少县衙的官员。
这些官员一听说有郡守府的大人来,赶紧自发组织民众下山,深怕晚了一步被革职查办。
这年头没有家族依靠的人要想当官是非常难的,就算有家族,族里子弟众多,这次被革职下次能不能轮到自己也不好说,因此大家丝毫不敢懈怠。
等他们到来,李煦终于有人可用了,第一步就是维持现场秩序,方便老者认人。
居然没人对李煦的身份表示疑问,甚至连问都没人敢问一声,李煦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有了官员在场,队伍很快排好了,老七带着老人家一排排走过去,对方睁大眼睛看完一圈,留着眼泪摇头“没有,我记得他们的样子,化成灰都记得,他们不在这里。”
几个官员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们的下属之前有在场的,便小声告诉他们原由,官员们面上也露出遗憾的表情,心里却想不过是失踪了一个女孩而已,肯定是找不回来的,就算找回来也是要死的,何必浪费时间。
李煦得知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失望,但现在并不是找人的好时机,谁知道后头还有没有地震,暂时肯定是不宜在城里乱窜的。
这么一耽搁,时间已经不早了,李煦果真教了他们新的耕种方法,其实他并不知道细节,知道的还没有钟水清多,但没法,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忽悠他们出城的,好在他口才不错,又加上自己知道一些基本常识,除了种水稻,还说了其他农业方面的知识。
底下的百姓们听的非常认真,深怕漏了一句两句,要不是他们不识字,肯定要拿笔和纸记录下来。
天很快就暗下来了,李煦刚好讲完,口干舌燥喉咙都要冒烟了,身后才有车轮推来的声音,他往后一看,见贺遵领着十几号人推着几辆车过来,车上都是麻布袋装着的东西,估计是粮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米有了,可还得有锅有灶,有碗筷啊,真是麻烦。
贺遵把手板车停在城门后面,上来给李煦汇报“粮仓里还有些陈粮,不知放了几年,有些霉味,属下还发现了寇将军他们运来的物资,那看管仓库的小吏无论如何也不许属下动那批物资,只好运了几车陈粮来,接下来该做什么”
李煦摸摸空空的肚子,他们还是在路上吃了些魏县令家里偷来的食物,午饭也没吃,这会儿也饿了,“陈粮就陈粮吧,想必大家不会介意的,先想办法吃上饭,可这没锅没灶的,要怎么把米饭做熟”
不过他更相信人民群众的力量,于是大声说“今日耽搁大家半日时间,想必大家都饿了,本官从县衙运了些大米来,请大家吃顿晚膳吧,只是该如何将这米饭做熟,还靠大家集思广益。”
一听有免费的晚餐,大家都欢呼起来,也根本不用多商量,大家自发地去打柴搭灶,还不知从哪弄来了几口大锅,架在临时垒起来的石灶上,很快就闻到了大米的清香飘上城楼。
李煦正在喝水,闻到米香更觉得饿了,他看着底下忙碌的百姓,嘴角泛起一点笑容,说真的,普通百姓真的很容易满足,就这么一顿只有米没有菜的福利餐,就让大家乐的跟过年似的。
但也有人高兴不起来,县衙的几位官员聚在一起嘀咕“这真的可以吗未经县令大人同意私自开放粮仓,这位郡守府的大人官职到底高不高,有这权利吗”
“他说是农事官钟大人的手下,那官职肯定比钟大人低,估计勉强与县令大人一个等级,我看哪,等县令大人回来后得吃不了兜着走。”
“也未必,说不定他上头有靠山,年纪轻轻又一身贵气,肯定是世族大家出身,他官职不高,但家中长辈有高官就行,还拿捏不住一个县令吗”
“算了算了,又与咱们无关,这粮仓不是咱们开的,米不是咱们运出来的,饭更不是咱们做的,大不了不吃这一顿,到时候想牵连也牵连不上。”
米香四溢,许多人从昨夜开始担惊受怕,这一天下来根本没顾得上吃,这时候肚子早饿了,连几位官员也不例外,他们跑到山上的寺庙里避难,但人太多,寺庙的斋饭也供应不过来,他们只是随便吃了点点心,想不吃这一顿还真难。
“不管了,先吃了再说,县令大人能否平安归来还是未知数,总不能饿着肚子。”
饭熟后,李煦分到了第一份米饭,用荷叶包着,热气腾腾,但也只有这些,连双筷子都没有。
他思量着要不要用手抓饭吃,就见贺遵递了一双削好的木棍给他,他感激地道了谢,夹了口米饭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没有菜下饭并不是多么不能忍受的事情,肚子饿的时候,这样一份米饭就能让人很满足了。
等所有人都吃完,李煦也想不到继续挽留他们的理由了,加上这一整天都没地震过,想来是不会再震了,便打算放大家回家。
他刚要开口说话,脚下的城墙猛地一晃,他立身不稳,一个跟头往下栽,这变故太突然了,贺遵离得有点距离,等他丢开手里的东西冲过来,只来得及抓住李煦的脚。
“王爷”贺遵正要使力将人拉上来,突然又是一阵摇晃,然后一声轰隆响后,他们周边的城墙居然开裂了。
李煦头朝下,脑子因为充血有点晕,亲眼看到不远处的城墙倒塌后,这种晕眩感就更强烈了,他心慌慌地叫到“贺遵,墙要塌了”
贺遵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松开另外一只手,和李煦一起跳下城楼,等他落地后将人迅速抗起来,身后的城墙也往外倒塌下来。
百姓们纷纷尖叫着乱窜,尤其看到城墙倒塌后一个个后退数米,紧接着,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轰隆声,这声音他们熟悉,是房屋倒塌的声音,有人忍不住痛哭出声,暗暗祈祷自己的宅子能安好无损。
好在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人身是安全的,这空旷的平地上只裂了几条小口子,不足以将人吞没,周边又没有建筑物与大树,他们的安全无虞。
这一刻,他们万分庆幸被这位年轻的官员喊到城外来,否则城里杂乱无章的建筑物可能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贺遵扛着李煦向前一跃,堪堪避过土堆,但这九死一生的经历还是让李煦心跳加速,大汗淋漓。
“王爷,您没事吧”贺遵将人放到地上,李煦双腿无力,靠着他才勉强站直。
他说“没事老七呢他可在城楼上”
“不在,属下之前看到他下城楼了。”贺遵话刚说完,老七就急忙从人群中挤过来了,满脑门的汗,神色焦急万分,“王爷,您没事吧”
李煦继续摇头,然后扶着贺遵的手走到一旁休息,陆陆续续有官员上来表达关心,李煦顾及不了其他人,便让他们去安抚百姓,尤其要求所有人都在城外住一夜,等天明后看情况再进城。
这要求合情合理,大家不用说也是同意的,好在七月的天连晚上都是热的,根本不用担心夜里睡觉问题,但真正能睡着的没几个。
后半夜,李煦靠着贺遵勉强闭了一会儿眼睛,没多久,觉得地面又震动起来了,他以为又是余震,结果就听贺遵说“王爷,有人来了,人数还不少。”
这种时候,大批人马来到上杭县,除了寇家军李煦不做他想,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寇骁,李煦突然觉得浑身轻松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眺望着远处,希望能早点看到对方。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借着火光,李煦看到了一支整齐的军队,他们步行而来,步伐整齐,哪怕是连夜行军,也没让人看出半点疲累。
上杭县的百姓们也纷纷站起来,他们之前已经见过寇家军了,此时见他们归来也觉得心里安定不少。
寇骁骑马走在队伍中间,他神色凛冽,看到前方聚集的百姓也大概知道是出城避难的,傍晚那一阵地动他们也遭了难,巨木和巨石滚落砸伤了不少兵士,因此才决定连夜回城。
此时,他还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某个人就离他不足一里,他高举右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命令道“就地扎营休息,不准侵扰百姓,伤者优先安置。”
作者闲话 李煦“马上就能见面了,真好。”
寇骁“想媳妇儿了”
146 王爷是想纳个男妃吗
“咦,他们怎么停下了”百姓们也不敢随意靠近寇家军,就看到他们在离五百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了,然后忙活起来,竟然是要扎营。
李煦远远看着那边升起火光,然后有几个人小跑着过来,李煦起初还以为是寇骁,等身边的人喊了句“游大人,是县令游大人。”他才知道过来的是上杭县的官员。
他恼怒地想寇骁这是连过来看一眼的都没有吗
那游县令见了下属,得知了今日事情的经过,又来拜见了李煦,小心翼翼地问“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是何官职”
很好,总算有个人记得要问这个问题了,但李煦心思不在这上面,不是很想回答,他席地而坐,指了指老七,让他和游县令周旋。
老七是个老滑头,人也有几分机灵,见李煦这模样就知道他不想亮明身份,于是随口扯了一位郡守府的大人出来,套在李煦身上。
游县令一路跟着寇家军急行军,人疲乏的很,随口问了几句,见不是特别大的官员,也就没把李煦放在心上,不过他还是替百姓道了谢,如果不是这位大人,城里的损伤怕无法估计。
说完话,游县令准备找个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派人进城查看,他看了看这边连片遮挡的棚子都没有,再看看寇家军那边帐篷已经搭好了,一点不犹豫地抛弃了全城百姓,跑去投靠寇家军了。
寇骁洗了把脸,坐在火堆旁望着天空,人是很累的,但一点睡意也没有。
看到游县令过来,他随口问了一句“那边是何情况,为何百姓们聚集在城外”他想,总不至于是为了迎接他吧
“是郡守府来了位大人传授新的耕种方式,昨日上午到的,召集全城百姓在这儿授课,正巧傍晚地动,百姓们幸运的躲过一劫。”
寇骁对郡守府的政务不了解,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压根没想到那边会是李煦假扮的官员,点点头就不理会游县令了。
这一趟下乡,他几乎是无功而返,不仅没能救出一个百姓,就连受灾范围也只是个估计,差事办成这样他有些气恼。
贺遵坐在李煦身旁,见他眼珠子盯着对面,半开玩笑地问“王爷,您为何不过去见见寇将军”
李煦斜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本王还需要亲自去见他不是应该他来拜见本王吗”
贺遵实事求是地说“可寇将军并不知您在这儿。”
贺遵其实完全可以过去见见寇骁,看到他这这里,寇骁再傻也知道李煦在这里了,可他不乐意,凭什么要给寇骁搭桥拉线
就这么坐到天亮,李煦站起身时摇晃了一下,脑袋重的像是灌了铅,两条腿也有些站不住。
“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坐太久了,也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他吸了下鼻子,感觉鼻子有点堵,猜到自己这是要感冒的节奏。
李煦脑子一转,看向贺遵,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有点头晕,嗓子也有点疼,鼻子有点堵,这是着凉了吗”
贺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他的额温,考虑到身份有别又把手收回来了。
老七搓着手跳着脚问“这可如何是好这上杭县城的医匠就只有那对父子,还擅长看外伤,您要是病了,还是赶紧回闽州吧。”
李煦和贺遵同时看向他,眼神说不出的平静,老七缩着脑袋问“小人小人说错话了吗”
“不,没什么,这上杭县确实没什么大夫,但对面寇家军里有,你去请小严大夫过来。”李煦说完又坐下了,抱着双腿问贺遵“早膳如何解决”
百姓们自然是不吃早膳的,他们一日两餐,还是有劳作的时候,昨夜饱餐一顿,他们今日又没劳动,肯定是不考虑早膳问题的。
贺遵看他神色萎靡,心下一软,自告奋勇地说“属下去寇家军那要点吃的。”说完越过二人,大步朝对面的军营走去。
他去和老七去肯定是不一样的,老七在李煦身边的时间不长,寇骁他们都不认识,贺遵就不一样,他一露面,立即惊呆了一片人。
“这这不是那位王爷身边那位”士兵指着贺遵不太肯定地问,说实话,大家都没见过贺遵的真实面目,每次看到都是戴着金色面具,但眼前这位戴的是银色面具,也不知是否是同一个人。
可整个南越除了他,还有人会戴面具出门吗
贺遵没有理会他们的大惊小怪,平静地说“我家大人生病了,去请严大夫出来。”
寇骁躺在营帐里闭目养神,听到有慌乱的脚步声跑过去,然后又有人在站在他门外踌躇不前,他坐起身,喊道“何人在外头”
门帘被掀开,赵刚虎虎生风地走进来,看着寇骁说“将军,穆侍卫出现在营房了,说他家大人病重,要请严大夫过去看病。”
寇骁以为自己没睡醒,“你说谁”
“就是王爷身边那位穆侍卫,但不知为何他今日戴着的是银色面具,不过就那一身凌然的气质,属下肯定不会认错的。”
寇骁跳下来,大步跑出营帐,走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果然看到贺遵直挺挺地站在那,他皱眉走过去,“穆侍卫为何会在这儿王爷呢”
贺遵看了他一眼,不说话,等看到严琛过来才说“跟我过去给主子看个病,再弄点清淡的食物过来。”后面半句显然是冲着寇骁说的。
寇骁随便拉了个小兵交代一声,然后跳上马背朝对面冲过去,短短五百米的距离,几个呼吸就到了,他单人单马闯入百姓群中,吓得众人纷纷避退,给他让出了一条大道。
李煦就是这时看到寇骁的,他俯身趴在马背上,几乎要与疾驰的马儿融为一体,眨眼睛就到了面前。
他懒洋洋地站起来,不等他装腔作势地说出“好久不见”这样的开场白,对方已经跳下马背如炮仗一样冲过来将他抱紧。
这样一个成年男子的冲击力将李煦撞的差点跌倒在地,还好寇骁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没让这尴尬的事情发生。
李煦没想到寇骁胆子这么大,敢当着几千人的面这样抱着他,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王您怎么在这儿”寇骁满心的思念在此刻爆发出来,将怀里的人勒得紧紧的,想将人揉入自己的体内,走哪带哪。
李煦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低声说“你先放开我。”
寇骁松了些力道,但还是将人抱着,嘴唇擦过他的耳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那潮湿温热的触感令李煦全身汗毛直立,一股热血涌上头,感觉体温瞬间飙升四十度。
他漫无边际地想我要是发高烧肯定是寇骁害的,刚才明明没觉得头疼脑热的。
他浑身发软,体温偏热,按理抱着他的人肯定是能察觉到的,但寇骁一直都是体热型的,以为别人和他一样,反射弧还没察觉到异样。
直到身边传来咳嗽声,两人才迅速分开,李煦嗓子哑,装作不舒服地咳嗽几声,躲过了最尴尬的那瞬间。
听到他的咳嗽声,寇骁立即紧张起来,“还真是生病了快,严大夫呢还有另外两位医者也一同叫来算了,这里没遮没挡的,还是去军营吧。”说完不管李煦同不同意,一把将人横抱起来,跳上马背急匆匆地往回跑。
李煦甚至来不及反驳一句就被抱走了,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名声都要断送在寇骁手里了,他低声骂道“寇骁,你做事前好歹认清自己的身份,这成何体统”
寇骁压下眼帘看他,笑着说“抱歉,属下一时情急,忘了给您行礼了,还请王爷勿怪。”
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回到了军营,寇骁还想抱着李煦下来,被对方严词拒绝了,寇家军可不同于上杭县百姓,后者不知他身份,失态也就失态了,要是让寇家军看到他被寇骁公主抱,他的面子往哪搁
李煦红着脸跟着寇骁进了他的营帐,大家都以为他病得很重,嘀咕说“王爷这样子像是着凉了啊,也不知他为何会来此地,难道是不放心这边的灾民”
“王爷爱民如子,肯定是没收到消息心焦如焚,这才亲身入险地,实在令人佩服”
令人佩服的顺王此时板着脸坐在床板上,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男人,沉声问“知道错了”
寇骁没得到“免礼平身”的许可,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嘴角上扬着说“听到王爷生病的消息,末将心急如焚,这才忘了礼数,王爷想如何惩罚都可以。”
“你以为本王不敢罚你吗”李煦恼羞成怒,轻轻在他胸口踹了一脚,“起来,别跪在这里碍眼。”
“遵命。”寇骁站起身,给李煦端了碗水过来,“您嗓子哑了,先喝点水吧。”
李煦确实又饿又渴,还困得厉害,加上感冒的症状人有些疲惫,他喝了水,撩起眼皮说“本王想喝粥。”
寇骁自然答应,对外吼了一句“来人。”然后对进来的人说“去看看粥煮好了没,端一碗来,再叫严大夫进来诊脉。”
严琛就站在营帐门口,和贺遵大眼对小眼,他被刚才寇骁那一连串举动吓蒙了,要是不了解寇将军的为人,还以为他是要抢人呢。
听到传话,他理了理衣裳,在门口报备一声,才掀起帘子走进去,贺遵跟在他身后也进了营帐。
严琛一番望闻问切,最后确诊“王爷是疲劳加上受凉所致的体虚发热,这几日都会有头晕喉咙疼的症状,好在热度不高,吃几服药就好了。”
李煦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放在现代就是一粒感冒药的事情,点头说“有劳小严大夫了。”
“不敢,职责所在。”严琛退出去后,营帐里就只剩下三个人,气氛有些诡异,李煦咳嗽两声,说“今日还要组织人进城查看灾情,既然寇将军来了,就全权交给你了,本王就不插手了,对外只说本王病了在寇家军的营房里休养。”
不用他说,寇骁和贺遵也不可能让他顶着病体还往外跑,只是寇骁一刻也不想离开李煦,恨不得将人绑在身上。
贺遵冷哼一声,“这里由属下来照料就好,寇将军还是去忙正事吧。”就刚才寇骁那一番动作,贺遵就恨不得将他的双手砍了,再挖了他的双眼,治他个以下犯上的罪。
寇骁等到米粥送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叫了四名亲卫寸步不离地守着营房,这才去办正经事。
李煦看了贺遵一眼,躺到寇骁的床上,没有被子,床上只有一条披风,混杂着寇骁的体味,也不知几天没洗了。
“你有话就说吧,我听着。”
贺遵开门见山地问“王爷是想纳个男妃吗还是只是玩玩而已”
一句话将李煦炸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贺遵,半响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暗道妈呀,古代人也可以这么开放的吗
147 光明磊落的小人
李煦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不理会贺遵直白的目光和等待,等一碗粥下肚,他才慢悠悠地说“玩玩是不可能的,本王没这个嗜好,至于你说的男妃大燕王朝有这样的先例吗”
贺遵摇头“自然是没有的,王爷若是真如此做了,注定与大位无缘的。”
李煦表示理解,哪朝哪代也没听说过有男皇后,虽然他可以开先河,但那也是坐上皇位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是不可能的。
他这几天,慢慢理顺了自己对寇骁异样的感情,好感肯定是有的,但应该还没到非卿不娶的地步,如果寇骁同意和他谈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恋爱,他还是会同意的。
不知谁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李煦无所谓流氓不流氓的,怕就怕这感情一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怎么结束都由不得自己了,所以,他不会轻易地开展一段恋情。
男人身体易冲动,刚才寇骁抱着他的那一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变化,那是一种恨不得立即就和对方开房的激动,但冷静下来后,会觉得那也没什么,五指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寇骁那蛮牛,只要他点个头,对方肯定跟饿狼扑食似的扑上来,李煦一想到那画面就不寒而栗,所以身体上再冲动,也要控制思想上的冷静。
没多久,严琛端着一碗药进来,李煦一口喝完便倒下睡觉了,管他寇骁不寇骁的,先睡觉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寇骁交代过,营帐附近都没什么人走动,李煦安安静静地睡了半天,起床时已经是下午了。
贺遵坐在门口的木头桩子上,银色面具在阳光下反着光,把四个守门的亲卫照的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像是找到了好玩的游戏,偏偏故意挪动位置,就对准他们的眼睛照,没多久就把人惹毛了。
“穆侍卫,您能换个地方坐吗”亲卫之一提醒道。
“不能。”贺遵心里对寇骁有气,对他撒不得,对着这几个小兵还是能为所欲为的。
亲卫之二偏开脑袋,恶狠狠地问“想打架吗”
“随便,要打也行。”他好久没动手了,也想找人切磋切磋。
亲卫之二看了眼门帘,又低下头,暗暗告诫自己忍他要是敢走开一步就是玩忽职守,被寇将军知道了必定逃不了八十军棍。
贺遵有些失望,见激不怒他们,也觉得没意思透了,他一把掀掉面具,随手丢在地上,把一张伤痕累累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他的真面具,吓是吓不到他们,但震惊还是有的,之前还怒不可遏的亲卫们纷纷转变了想法,觉得自己和一个毁容的人计较太不应该了。
亲卫一捡起地上的面具走过去递给他,“穆侍卫武功高强,我等四人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您就不要拿我们开玩笑了。”
亲卫二立即附和道“是啊是啊,卑职开玩笑的,哪能打得过您啊。”
亲卫三打趣道“这面具是银子打造的吗得不少钱吧”
亲卫四反驳说“你傻啊,之前穆侍卫还戴着金面具呢,那个更值钱。”
贺遵把面具递给亲卫三,“你喜欢就送给你。”
亲卫三连连摆手,“不不,我不”他想说我不需要,但考虑到对方的心里感受,改口说“我脸大,这个不适合我。”
“”众人憋笑,连贺遵都乐得勾起了唇角,然后把面具戴回脸上,不再逗他们玩。
李煦听了一会儿墙角,又回忆起贺遵出宫前的模样,那时候的贺遵不仅一表人才,而且性格豪爽,和现在阴沉的性格完全不同。
李煦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吃下去的药起了作用,出了一身汗,他行李还在县衙里,这会儿想换也没衣服。
怕等会儿被风一吹又感冒,李煦干脆披着寇骁的披风出门,门口五人看到他出来急忙行礼,亲卫一说“王爷休息的可好刚才将军回来看过您,见您睡得香又走了。”
李煦自然问起他们“城里什么情况,百姓们都回城了吗”
“一大早将军就带着一百人和县衙的二十衙役进城查看情况了,等到午后百姓们才回去,具体情况卑职也不得而知。”
他刚说完,李煦就看到寇骁骑着马回来了,马还是之前从北地运回来的那匹,比本地马儿高了许多,而身形高大的寇骁骑在这骏马背上,更是气势逼人、令人侧目。
他飞快地跳下马背,大步跨到李煦面前,虚虚地行个礼,急切地问“王爷身体可安好”
李煦见他目光焦灼的看着自己,歪头想了想,“寇将军可否去县衙帮本王拿行李,本王想换身衣裳。”
贺遵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见李煦朝他使了个眼色。
寇骁自然乐意跑一趟,把李煦送进营帐内就急急忙忙走了。
贺遵不解地问“王爷,行李老七已经拿回来了,您要衣裳属下帮你拿过来就是,为何要让寇将军白跑一趟”
“我看他精力太旺盛,多跑跑有益身心健康。”免得精虫上脑又在人前做出不得当的事情来。
贺遵居然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很赞同地点头“理应如此。”
“军中可有不好的流言”早上两人当着几千人的面抱得那么紧,寇骁有亲自抱着他回营,这寇家军上下肯定都知道了。
“您放心,大家只当您与寇将军感情好,将军护主心切,得知您生病难免激动过头。”
“那就好。”
贺遵接着说“但纸包不住火,寇将军是光明磊落的小人,一旦您点头,他肯定闹得人尽皆知。”
李煦哭笑不得,“你这话是褒是贬”
“在某方面上,属下还是很敬佩寇将军的,他一点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如果是他毁容,肯定能顶着这张脸站在世人面前,而不像属下这般遮遮掩掩。”
“其实你也可以的,过去大半年,伤痕已经平复了许多,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贺遵从外头那四名亲卫的目光中看到答案了,如果换做半年前,大家看到他的脸都能直接吓晕过去。
寇骁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而且半路上就知道自己被李煦耍了,非但没生气,回来时还笑呵呵的,给李煦带来了一包糯米糍粑。
“昨日原本有户人家办喜事,做到一半就出城了,今日回去后发现房子安好,东西也都齐全,于是就把喜事简单操办了一番,这是用糯米做出来的糍粑,外头滚了糖粉,挺好吃的,您尝尝。”寇骁直接用手拈了一块塞给李煦,后者张开嘴巴接下,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糍粑。
“怎么样好吃吗”寇骁期待地问。
“你没先尝过吗”
“还没来得及”说完他自己吃了一块,皱着眉头说“不够甜,看来是没舍得加糖,等回府后末将亲自做给你吃。”
李煦却觉得甜度刚刚好,否则就太腻味了,不过他一点也不相信寇骁会亲自动手做,他一个糖盐不分的人,知道怎么做才怪。
李煦问了他城里的情况,寇骁今天在城里逛了好几圈,把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了,“房舍倒塌近半,连县衙也损毁了大半,好在粮食和钱财几乎没丢,暂时还能维持生活,这次运来的赈灾物资还没使用,总能让他们安然度过这个月。”
没有地震仪,李煦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判断不出震源在哪,但相比上杭县和永州县,这边震的更厉害些,“可有派人去附近查看县城都这样了,底下的村镇还不知会成什么样。”
“已经派人去查了,近的地方已经来回复过了,受灾程度差不多。”说起这个,寇骁也就把他们前些日子查探的结果告诉李煦,比起这边的财物损失,那才是真正的惨绝人寰。
“一个活口都没有了”李煦震惊地问。
“反正我们到了那片地区是没看到活口,不知是逃走了还是躲起来了,这一路末将绘制了详细的地图,可以交给县衙慢慢巡查,一时怕难以查清。”
“也只能这样了。”李煦揉揉眉心,听到这样的噩耗,他实在开心不起来,心里像是挂了一颗大石头,沉重的很。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王爷。”
“你说。”
“上午入城巡查时,发现了几伙贼人,这些人趁百姓都聚集城外时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有些运气不好被倒塌的房屋压死了,剩下的那些,情节严重的末将直接斩杀了,小偷小窃的都交给官府处置了。”
李煦心下一动,问“可有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昨日有个老者说他孙女被贼人掳走了。”
“那应该是末将今日最早碰到的那伙人了,五个年轻混子,抓了三名少女性命是保住了,但都受过凌辱,恐怕活不过明天。”
李煦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沉声问“一定要死吗”
寇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除非远走他乡,但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子,出了远门也是死。”
“你找个人私下去问问,可愿意到闽州做工,本王可以安排她们到外地重新开始,过个几年,就说是死了男人的寡妇,重新找个人嫁了并不难。”李煦如是说。
这样的安排确实是最好的,寇骁听完就安排人去做了,至于能不能劝得动也只能听天由命,并非所有人都能走过这个坎,重新开始。
李煦心情不好,头晕嗓子哑的毛病又来了,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喉咙痛,看寇骁都快有重影了。
寇骁见他眼神涣散,也不找他多说话,压着他去床上躺着,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顿,然后才离开。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